邓拓与《光明日报·东风》

1958年元旦，《光明日报》根据知识分子的兴趣和我国报纸传统，创办了《东风》副刊，创刊后很受读者欢迎。1959年6月16日，报社对《东风》进行改版，确定为“思想性、文化性、艺术性、知识性”的副刊，版面也由原来的周三期三分之一版扩充为整版。改版当天，邓拓就应编辑之邀送上《小词二首》作为祝贺，其中《捣练子·勖川中记者》是对所有新闻工作者的勉励：

毛锥动，彩云生，蜀水燕山若有情。展望高潮奔日夜，文章常助百家鸣。

改版后，《东风》副刊受到许多知名人士、著名作家和广大知识界的支持，董必武、叶剑英、谢觉哉、郭沫若、田间、叶公绰、吴晗、秦牧、郭小川、梅兰芳等都在《东风》上发表过作品。从1959年到1964年，邓拓也在《东风》上发表过不少诗文。

这与邓拓个人际遇的变化有很大关系。在1957年的“反右”风暴中，邓拓因为没有跟上毛泽东主席的部署而受到严厉的斥责，随后调离《人民日报》，到北京市委任文教书记兼市委理论刊物《前线》半月刊主编。这一变化使他有了相对充裕的时间从事读书、研究、思考和写作。这也是他与京城的文艺家、书画家广泛交往、诗词创作大量收获的一个时期。广泛的社会活动中，他常被邀书写题诗，每参观和出差到一个地方，也常有借景抒怀即兴之作。而这些诗作许多都以左海、殷洲、高密等笔名发表在《光明日报·东风》上。据统计，从1959到1964年六年间，邓拓在《东风》上发表的诗词、诗配画有88首之多（有些是组诗，上版面二十多次）另外还有七八篇谈诗论画的文章。

当时负责《东风》版的编辑黎丁和黄贤俊同志，恰巧都是邓拓的福建同乡。为了组稿也是出于同乡之谊，他们常常去邓拓同志家看他，向他讨教办报经验，在一起谈古论今，诗来书往。

邓拓同志对办报有独特的见解。他常对黄贤俊和黎丁同志说，办报要办得有自己的特色，尤其是办副刊，既要有政治性，又要有知识性、趣味性，打破框框，办得生动活泼，才能引人入胜。他很注重历史掌故，使青年懂得祖国历史，但不同意死板板地介绍历史，成为干燥的东西，而要把历史写活，结合实际，寓教育于历史小品之中，既能使人增长知识，又富有教育意义。邓拓为《北京晚报》开的栏目《燕山夜话》，就是这一主张的最好注脚。还有一次，他对《东风》提出意见，认为文章太长，趣味性不够，没有味道。有时《东风》上发的旧诗词不合声律，不粘不对，“孤平”更不用说了。他说：“律诗总要像律诗的样子，要讲究对仗，又要合律。你们发的律诗，既没有对仗，也没有平仄，甚至连韵都不协，这成了什么律诗？还有填词，既用某一词牌，就要按词谱填，如果乱填一气，那何必用词牌呢？”邓拓同志本人的诗词，就是很讲究声律的。

“诗配画”是当时采用很多的一种形式，既生动活泼，又体现了诗人画家之间高山流水般的情谊。邓拓在《东风》上，曾为蒋兆和、周怀民、叶浅予、李克瑜、张彤云、俞启慧等著名画家配过诗。还有一些诗，如《访徐悲鸿纪念馆》《昭君怨·追祭女画家姜燕同志》《桃园忆故人·悼梅兰芳同志》等，就是为画家、艺术家所作的，其中最动人的是发表在1963年2月9日《东风》副刊上的《赠赵丹同志二十韵》。那年元旦，邓拓喜得赵丹《雁荡纪游图》，他欣然命笔，一口气写下这首洋洋洒洒三百多言的长诗：

“……我爱阿丹画，时时惹梦思。今逢元旦欣相见，把手欢谈不觉迟，猛忆浙游过雁荡，峰峦突兀胜九嶷。阿丹闻我语，慷慨不推辞，遂就案头纸，走笔若龙蛇。中锋悬腕力透纸背有如疾风与骤雨，气势磅礴墨淋漓！刹时龙湫飞瀑来天际，看图更比登临危；恍惚纵身攀绝壁，奋翅盘旋上高崖；又如腾空逐飞鸟，白云深处相追随。……”

邓拓对中国古代书画很有研究，曾计划写一部《中国绘画史》。从50年代末开始，他陆续购买了二百多幅古画，边收藏，边研究。他在《东风》上发表的文章，多为画论。其中有发表在1960年元旦的《新年谈杨柳青年画》，有《谈李和他的画》《郑板桥和“板桥体”》，也有谈清代十大画家的文章。黄贤俊和黎丁同志有时去邓拓家，正赶上他刚得了古画，就挂出来一起鉴赏。有一幅清人的《湘夫人图》，构图很美，邓拓知道黄贤俊是研究《楚辞》的，正收集古画作书中的插图，就对他说：“这幅画先让我欣赏吧，将来我可以赠给你！”黎丁同志也喜欢作诗填词，与邓拓有唱和往来。一次邓拓见以闽江运木筏为题材的新闻纪录片《在激流中》获奖，遂挥毫录七绝一首赠与黎丁。黎丁同志在晚年自己编印的小册子《诗书情缘》中，记下了这些珍贵的往事。

邓拓同志发在《东风》上的诗词，更大量的是纪游诗，计有《香山小唱》（9首）、《江南吟草》之一（10首）、之二（12首）、之三（10首）及《内蒙七律》（7首）等。这些诗描摹了祖国美丽的山河，充满诗情画意，也寄托了他的胸怀与节操。如1960年发表的《江南吟草》之三中，有两首是写东林党人的：

过东林书院

东林讲学继龟山，

事事关心天地间。

莫谓书生空议论，

头颅掷处血斑斑。

访高子止水

力抗权奸志不移，

东林一代好男儿！

攀龙风节扬千古，

字字痛心绝命辞。

邓拓在后来的《燕山夜话》中，也曾引过东林党人的一幅对联：“风声雨声读书声，声声入耳；家事国事天下事，事事关心。”邓拓与东林党人的心是相通的，而这种“书生意气”正埋下了他日后悲剧的种子。